献给年度最美丽炮灰

May 08, 2010 21:25

another chinese story i've love love love even if they're all a bit ooc. From XQ




当年在机场送龙的时候,隼人仍旧是一副黑银的老大派头,走路都带风的嚣张样,一左一右地勾着 小武和土屋的肩膀,也不管那一高一低的落差,背后还站着在那假装在偷偷抹泪的日向,笑得一脸 灿烂,用极其轻快的语调和站在对面的龙说:要回来哟。

龙轻轻地皱了眉头,却是什么话也没说,过了几秒后,以几乎不可见的幅度点了头。

然后大家开始猜拳,说是谁输了,谁就得和龙深情相拥,算是对于他出国的不舍的行动表示。虽说 都是好兄弟,但大家毕竟都是热血男儿,这动作做起来还是矫情了些。

龙的眉头皱着更深了。为什么是输的和我拥抱,我是瘟疫吗?再说了,你们嫌矫情,搞得我很愿意 似的。

最终结果是一向威风凛凛的隼人老大败下阵来,用手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头毛,一脸很不甘心的样 子。然后,理了理衣摆,抬高了下巴说:“龙,来,我们抱一个。”

接着以很夸张的姿势张开了双臂,顺带还紧紧闭上眼睛,一脸的视死如归。

再接着是龙在全3D外带小美的注目下,撇了撇了嘴笑了一下之后,用力拉了隼人伸直的左胳膊,把 这个人扯进了自己的怀抱。

天旋地转。

隼人张开眼睛3秒后才反应过来,是自己被龙抱在怀里,而不是龙小鸟依人在自己的怀里。他咕哝 了一句脏话,之后,却是收紧了自己的手臂,加深了这个拥抱。

小美站在一旁,看着这帮家伙玩笑一样的告别仪式,却忍不住红了眼眶。

可以玩笑一样的告别,但这些人里谁能真的把龙的离开看作是一个玩笑而毫不在意。少年之间的情 感从来就不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,而是最灿烂的骄阳。虽是绚烂夺目却也灼人的很,一不小心就 会烧了个体无完肤。

拥抱之后,依旧要分离,只是怀里多了些温度罢了。

在看着龙走进登机口的那一刻,隼人把自己的外套拢拢紧,像是这样,余温也就会一直还在。

所以,龙知道的只是在机场隼人和他说:要回来哟,隼人输了拳与他拥抱,隼人是他的好兄弟……

但是,龙不知道隼人在去机场之前用了好久的冰贴才使眼睛不再浮肿,隼人猜拳只会出剪刀,隼人 其实是个笨蛋。

说起来,小田切龙何尝不是。

总是用一个“大家”来指代特定的人。

飞往加拿大的航班起飞了,庞大的机翼划过蓝蓝的天空。

“呐,回去了。”老大招招手,攀着小武的肩膀,招呼着老师一同离开。

隼人记得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到机场。

就如飞机离开时轰鸣让人耳朵发疼,留下的阴影转瞬即逝,小田切龙离开时的依依不舍也很快地抛 到脑后。

毕业后马不停蹄地就职,踏人社会,被小美教育着要好好做人的坏学生们同样被卷人了庞大的社会 机器,成为这个昼夜不息的城市里拼命加速的一粒螺丝钉。

加速加速,隼人正在加速,踩下油门在海边的高速公路上加速。xian_xing的海风灌进驾驶室,他叼着烟 ,在盛夏里肆无忌惮地果着上身,锁骨上被海风拍打成潮红一线。

进人父亲的车队跑运输,是隼人能想到最直接的工作方式。为了好好表现,总是挑那些又苦又累的 长途路线。驾驶室里总放着烟,停下来时和加油站的汽油小姐开开玩笑,国道上的汽车旅馆还没有 省道上的舒服便宜。

今天这时候会有飞机经过头顶,到几十公里外的跑道降落。
隼人看见道路前方的黑色阴影缓缓逼进,想要跟上飞机的影子--当然很快就落后了。
“这次成功的时间比上次长。”隼人一手执方向盘,一手熄灭了烟屁股,喃喃自语。

夕阳落下,隼人渐渐减速,进人高速公路出口。
套上T恤,和接货的人打招呼、点数、落车、结款,隼人开始盘算今晚是否能够回家吃。
拓人已经进了大学,只有寒暑假才回来。父亲还没下班,回家的话大概还要自己做饭。

明天是长途归来的连休,又赶上黄金周,一连好几天的假期让隼人开始迫不及待地幻想着松软的被 子。还了车他走在回家的路上,还觉得飘飘忽忽的不太安稳。习惯了轮子上的颠簸,靠两条腿走路 还真不适应。

从地铁出来的时候,隼人接到了署名为“经纪人”的电话,让他黄金周的时候去开工,一天五小时 ,时薪三倍。
虽然觉得一个电话毁了他的懒觉,可隼人还是异常高兴的答应了,因为这份兼职对他来说是完全不 花力气挣钱的轻松活儿。

一周下来可以挣到相当于跑两趟北海道的钱--上次拓说想买一个笔记本电脑,从来没有送过礼 物的哥哥可以考虑考虑。

隼人凝视着路牌上的广告,摸出一根烟笑眯眯的点上。



这次的兼职会场异常豪华,在银座的百货大楼大堂里搭出了华丽的舞台,不仅有常规的音响灯光, 还有真实的玫瑰和扎成玫瑰的巧克力球。隼人驻足等了一会儿,看到熟悉的搭档也来了:身材娇小的可爱女孩子,还有几个成熟男人,集合后带人了百货大楼的办公室,先把隼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队形排练几次,就拿出服装来让他们换上。

女孩子到了另一个房间,过了一会儿有化妆师给换好衣服的男生们化妆。

根据今天隼人的黑色改良式燕尾服,化妆师强调了一下头发和眉毛的色彩渐变。

见到画好妆的女孩子,又听见她们千篇一律的抱怨:“老是走婚纱秀,等到自己结婚那天就没意思啦。”

隼人笑了笑,对于这些妹妹年纪的女孩子抱以宽容。另一位男模特坐着翻看礼服图册,拉着隼人帮他挑选哪一款比价好看,婚期将近的男人开始有点神经质,把女朋友的意见重复一遍,隼人又听没听地点头附和。

同样的问题也列人了矢吹家的头等大事,某日里父亲对着隼人的手机长叹短嘘,说“明明做哥哥的看上去更会很讨女人的欢心,怎么不停换女朋友的反而是弟弟呢?”

隼人一探头,发现父亲正在翻着自己手机里的相册,拓和数位女朋友的大头贴都不幸地瀑露了。

这时候隼人的回答总是:“因为没有妈妈那样的好女人,可以看得上开车跑来跑去的穷小子啊。”

屋里紧接着沉默,父亲提到这类话题的次数渐渐变少,隼人知道自己卑鄙地利用了父亲对母亲的深爱来解除自己的尴尬。

要不是几个月前送货的时候,从前打架的帮手认出了他,喝酒的时候给隼人介绍了这份走秀的兼职,隼人大概还不知道西式礼服都分有好多种。

“哟,准备上场了。”经纪人过来催场,女孩子蹬着十厘米的高跟蹭蹭地跑了出去。

音乐响起,干冰释放,缭绕的烟雾和圣洁的音乐吸引了整栋大楼的注意力。隼人走上台,挽起手臂让女孩子攀着,合着节奏展示这个国际品牌影楼的新款婚纱。

在台上摆好造型,请设计师上来介绍的空档,隼人巡视着会场,目光落在一旁现场洽谈的小圆桌上,随着驻足观看的人越来越多,询问的人让接待小姐忙活了起来。

今天是假日,逛街的女孩子们都精心打扮了一番,某位只穿着红色运动服,扎着马尾辫的朴素打扮看上去意外地引人注意。

运动服小姐和她的男友落坐下来,接待小姐递上了样图本。

这身打扮还真是令人怀念,隼人想起了在高中的最后一年,那位教数学的奇怪班主任。

小姐的浏海从耳朵后面滑出来,男朋友伸手把头发勾回耳后,小姐的脸马上和运动服一样红。

怎么觉得这男朋友的金色尾戒那么眼熟?

隼人下意识的低头看看,瞄到自己的银色尾戒--他的手忽然发力,紧紧地攥住了衣服--说不清那是因为多年未见的狂喜,还是因为同时确认了旁边的小姐是小美。

那是龙,给女朋友理头发的,那是龙。

秀结束后,隼人换回平常打扮,远远地看见龙守在通道出口。龙发现的隼人,叫了一声,隼人和同 事们匆匆道别,走了过去。

“去顶楼餐厅吃饭,小美已经在上面等着了。”不待隼人发表意见,龙就关上了上行的电梯。

隼人靠着电梯,身后的风景缩成蚂蚁,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“有好些天了。本来也是要叫你的,可是你手机没开,公司说你去跑长途去了,联络不到。”龙靠 在电梯的另一侧。
“哦……都怨我,没赶上你的接风宴。”隼人笑笑。“之前三年多说走就走的,怎么忽然又回来了 ?”
“ 要不是久美子怀孕,我也不会那么快就结束答辩的。”龙撩了撩头发,脸上有些不好意思,“其实、其实我三个月前因为工作的事被我老爸叫回来过一次,秘密的还不给我联络大家。短期实习的时候又……又见到了久美子,看到她还想过去为我们一样为学生单挑,不知不觉的就……”龙难得地吐了吐舌头,“昨天去医院看了,是个女孩子。今天过来想看看小宝宝的衣服,看见你们的活动 也有全家福的宣传,坐下来看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你。”

“生的时候一定给你包大红包。”隼人展现出了比展台上更灿烂的笑容,藏在背后的手用力地拨动 着指环。

怎么搞的,尾戒忽然变小了,一圈一圈地绞着指根发疼。

侧光里的龙,脸颊丰满了一些,身材也与过去不同。从前的几份依稀少年样还在眉目间残留了几分 ,不说话时眼睛很精神地望着你。

隼人戏谑地说:“国外面包好吃吧?看你都享福了啊?”
“诶,你只是没看到我前几个月回来的时候,那时候更加胖的样子。”龙笑了起来,从前凌厉如刀 锋的棱角如今已经打磨成了圆润,“这几天久美子吐得厉害,陪着她我也难受吃不下,难得她今天 胃口那么好,赶紧上来吃饭。”

“叮”的一声电梯到了,走到位子上时小美已经拿着筷子开始吃东西,桌上放了大大小小的餐点。 小美想站起来打招呼的,隼人急忙坐下,说:“小美慢慢吃,我们都不是外人,不必客气。”

隼人单独坐在桌子另一头,想着晚上还有演出,闷头吃饭。说来是三人吃饭,但是小美吃东西挑拣的厉害,龙都在不停的帮她准备,一顿饭下来龙也没吃上几口。

好男人果然是很难胖起来的,隼人捧着茶,靠着窗边看着对面手忙脚乱的昔日同学。

当年那个别扭的怀抱,现在已经会宽阔的展开,提供舒适的位置。小美靠着他的腰侧,很安心的样子。
其实四年前,仓库里的龙还那么瘦,单薄地仿佛在冬夜里一冷就要碎掉了。

同样从那个黑暗密闭的世界里走出来的我们,一千四百多天后,为什么会是我望着你,你看着她?

究竟是哪里忽然变了。
隼人把微热的茶杯贴在眼眶。



晚上的走秀结束后,百货公司里开始播放“感谢惠顾,欢迎明天光临”的送辞。隼人走出大厦时, 夜里开始起凉风。

紧了紧薄外套,隼人缩着头走进往地铁站走去,靠近路边是有辆车缓缓地跟着停下来。
隼人定住脚步,转头一看,是龙摇下的车窗冲他招手。

“快上来,不然我要被罚了!”龙冲他这么一叫,隼人迅速地拉开车门跳了进去。
车重新启动汇人车流,隼人才忽然问起:“我们……我们这是要去哪?”

“去喝酒。久美子在家睡下了,接下来是我们男人的时间。”龙快速利落的语调把隼人一下带到从 前一起打群架的日子,给对方下战书的时候,龙也喜欢这么清晰地说明。

“不能太晚……明天我还要过来工作。”隼人算了算时间,最多还有四个小时。
“不知道从前偷偷喝酒的地方还在不在。”龙截住话头,转动方向盘。

虽然时隔多年,隼人还是在小睡了一觉后听到了龙说“到了”。在车上可能是为了安全,可能是真 的累了,也可能是为了把话留到现在说,开车没多久他就陷人了梦乡。

他的心中预备了好几个问题,“你和小美是什么在一起的?”“怎么当初没想到现在才开始追?” “回来打算做什么工作?”“加拿大有什么好玩的……”
翻来覆去就这些能问的,他的脑子里开着180公里的速度来回跑了好几趟了也没想出什么新问题。
如果在车上问了,喝酒相对着没话说,会更加无趣。

点了东西,龙把酒熨烫着,隼人捧着小盅,果真把想到的问题连珠炮似的问了出来。
“别着急,我又不是明天就上飞机,一点点慢慢道来。”龙给隼人的酒杯斟满酒,徐徐到来。

三个多月前,我老爸召我回来,说警务人员招考叫我凑上报名。笔试面试过后--当然这不难,考 验人的是实习阶段。

我的项目是教师经验,分配的地方是赤铜学院,碰见了久美子,当时我还叫她“小美”。
不知道你发现没有,久美子总是带着最后进的毕业班,总是会有大大小小的瀑力怪事会发生。我跟 着她实习一开始还真觉得倒霉,当初我们毕业前夕已经承诺不动手打人了,几年没动打架经验都快 忘光了,谁知大学快毕业了还要重新动手动拳。

我现在还记得你和她在神社那儿单挑的事,一个弱女子把你打赢了,虽然是你很丢脸的事情,可那 时候就牢牢地记住了久美子。
戴上眼镜,扎着马尾是个有些呆呆的、天然的女老师,摘下眼镜放下头发就是气势迫人的黑道传人 --现在久美子的外公就预订肚子里的孩子做当家啊。

三年D组总不太平,我想着我当年好歹也是黑银的头头,救个学生应该没问题,可被刀子顶着的时 候我很丢脸的被久美子救了,心情大概和你被打败时一样。
渐渐的我发现久美子个性很可爱,家事料理什么的有些糟糕但很努力,对待学生好比对待小弟那样 豪爽,飞机头的教导主任总是被顶撞到无力。

相处久了,我会很白痴地希望学生们出些乌龙事情,好让我和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。
后来……后来……

龙忽然红了脸,隼人把刚煮好的萝卜放进他的碗里。

办完手续我就匆匆赶回学校,现在回来就打算等孩子出生了再正式知会大家。

龙宛如宣布完了一件大事,说完猛地灌了一口酒。咳嗽了一会儿,又继续。

当学生那时候,觉得老师是个很神圣的职业,久美子无所不能的是个超人。当时更重要的是和你、和小武土屋日向、和全班同学一起毕业,还没有精神去思考这些事情。现在想起来,当时她辛苦地来酒吧找我回去上课,面对凶神恶煞的混混还能先想到用打工的钱,用和平的方式解决,你想想是不是让人刮目相看?如今不依靠家里、独立自主到这个程度的女孩子真是更让人心疼啊。

龙笑眯眯地继续喝,谈到恋人时哪里还是当年威名远扬的小田切龙,陷人恋爱的笨蛋男人一个罢了 。

虽然年纪差了几岁,常言道“老婆大是个宝”,连我那麻烦的老爸居然都没什么意见,顺顺当当的 就正式在一起。孩子的名字啊……你说第一个姐姐要取什么名字好呢……

“咚”的一声,龙栽倒在酒桌上。出去几年,三杯倒的量还是没变,隼人还没怎么劝他喝,自己先 喝了三杯真是自作自受。

把龙塞进副驾驶座里,隼人开车。他还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把龙送回小田切的大宅,还是把这个上门 女婿送回大江户一家。

短信到达,隼人爸爸说今晚跑个短途去箱根,要他好好看家。

方向盘一转,拐进了普通住宅区。

熏染的米酒香在龙的脑子里蒸腾,让他回想起了和久美子很美好但又说不出口的回忆。
酒精真是个让人卸下防备的东西,两人的过去如流水一般的涌了出来。

在眼中强大到无坚不摧的久美子,把学生们都安全送回家后,在空无一人的街角里抱着自己后怕的 哭泣。
“我好怕当时没有接下那一棍子,好怕来迟了一步……那么……那么学生们,会……就是我害的啊 ……”
龙轻轻拍了一下久美子的后背,安慰地说:“没事的,没事的。现在大家都很好,学生们也都平安 无事。”
“这次顺利的话要感谢老天爷给的机会,下次还会得到神的庇护吗?万一学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, 别说家长学校,我要怎么对得起自己?”久美子的泪沾湿了龙的衬衫前襟。
“表太勉强了,久美子……让我叫你久美子吧,困难和危险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些,不开心的事情 也可以想我倾吐。”龙拍着久美子的手变成了轻轻的抚摸,从颈下到后肩,缓缓地落在背上。

二十多岁的大人还像少女一样撒娇地说“不想回家”,从小到大总是考虑周全的久美子只是简单的 阿铁发了短信就关了手机。宾馆里久美子一边擦头发一边说自己实在还是个爱面子的小孩,哭肿了 眼睛的样子不想让外公看见,不想让人担心。

她只在龙面前流露出的柔软,就在这一刻让龙怦然心动。长长的黑发顺着洁白的毛巾落在肩膀上,龙伸手去扶起发尾,久美子用月兑下眼镜后更加明媚动人的大眼睛望着他。

从前强悍得如男人婆般的久美子不见了,在龙的眼里是混合着妩媚与天真的纯然女性。他伸直了手,恍惚地是她先靠上来,嘴唇吐出的芬芳缠绕上了强烈的麝香味道。

她在他的怀抱里成为了绝对的女人。

清晨两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,打算先回家换衣服赶去学校。
看着久美子换衣服的时候,龙心中生出了一种居家日子开头的踏实感。

或许自己才是一个孩子,在寻找到依靠后,迅速地把她给变成自己的。
龙三天之内就和久美子确定了婚姻关系。
严肃的父亲难得的露出了开怀的笑容,龙深切地感受到了家人对自己决定的支持。
从母亲那儿得知久美子怀孕的消息,自己也努力尽快完成学业。

昨晚把久美子送回娘家,把自己的快乐都告诉了隼人听。

哦……家……隼人……对了,现在是在哪里?
龙费力的睁开眼睛,看着略有斑驳的天花板。龙疑惑地问了一声:“隼人……?”

房间里空荡荡的,外厅小桌上放着纸条,上面压着自己的车钥匙。

“我去做兼职了。出门把门带上。--隼人 字”

龙抓抓乱糟糟的脑袋,打着哈欠转回去继续睡。

走秀后台,陷人婚前综合征的同伴指着隼人的脖子,暧昧地笑了。



“呐,隼人,婚礼上帮我做伴郎吧。”
“诶?”
“你是我女儿的干爹了啊。”
“啊……哦,行。我等下出车了,回东京再说。”

隼人合上手机,扔进前排的置物箱里。暖车中的发动机发出了规 律性的轰隆声。

这次去鹿儿岛特产轻羹,这种山药做成的和果子养脾安睡,怀孕 的女人吃了会很舒服。上次龙和他提过久美子爱吃,隼人就写在 记事本上:送了货物就去买轻羹。

从全国各地购买土特产,渐渐变成了隼人工作的一部分,对此龙 曾说过:“表以为这些东西可以充当婚礼的贺礼哦。”

隼人还是不停的买,龙也是笑眯眯的收下了。
看来想要给拓的笔记本,必须要晚一些才能实现。

进了加油站,把车锁好,隼人拿了包烟,塞些钱在库子口袋里, 嘀啦着人字拖走到紧邻着的小旅馆里。好好地睡一觉,明天再好 好地赶路。

这家小旅馆的价钱很实惠,虽然是大房间,被子枕头都是旧的, 但比起上次在路边的大通铺,隼人闻了闻,还好,有洗衣粉的味 道。
躺下去后,时不时还有人来来回回的进出。能到这里来的基本都 是同行,随睡随走。隼人从一开始的辗转反侧,一有动静就会惊 醒,到现在手里紧紧攥着钥匙便能蒙头大睡,隼人庆幸自己有足 够大条的神经。

若是换了龙那样的性子,闭上眼若有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,琢磨 着这些问题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。
初中修学旅行前夜,为了方便集合,父母不在家的龙背着小书包 ,到隼人家暂住一晚。

穿着整齐睡衣的龙,放在被子外的手臂上裹着的是上好的丝绸, 相比之下隼人穿着大库衩和旧T恤的,呼啦一声窜进被子里立刻卷 成一团。

“你这样睡是不对的。”闭上了眼睛的龙很认真地说,“睡觉要 平躺,枕头要抚平,被子要拉直。”
“罗嗦,我想怎么睡就怎么睡。”隼人顶了一句,“你看你每次 来我家睡都要说这句,这么久了我还不是这么翻滚着。”说完隼 人抱着被子滚来滚去。

过了一会儿,龙冷不丁地爆出来一句:“明天到了京都下雨怎么 办?”
隼人的声音带了浓浓的睡意:“不是带了伞吗?”
“下雨就不能爬山了啊。”龙继续追问着。
“你又不是雨男!!!”快要睡着的隼人啪的一巴掌打在同床人 的胸口,龙胸口一滞,接着咳嗽起来。

“怎么了?龙不舒服?还有隼人不可以欺负客人。”门外传来隼 人爸爸的询问声。
“没事,我们闹着玩的。老爸晚安。”隼人心虚地用被子闷住咳 嗽的龙,再打开来时可怜的龙已经满脸憋得发红。
“咳咳咳--”龙尽量压低了声音,隼人忙跑出去给他倒了一杯 水。

“这水好辣……”龙皱着细细的眉头。
隼人凑进一闻,露出无比灿烂的笑脸:“不好意思拿错了,这是 酒。”

“咕咚”一声,龙躺下睡着,隼人松口气,这就意味着不用听他 那小老头似的唠叨。
虽然方法有些卑劣……不过要的就是这个结果。
隼人草草地把被子盖在龙身上,自己卷了另一床被子愉快的翻滚 。

早上把睡得痴痴呆呆的龙撵上车,他打了嗝,靠在隼人的肩膀上 一路睡到目的地。
隼人心中都会萌发出“我拯救了一车的同学们”以及“除了我没 有人知道龙是个小老头”的自豪感。

从前的龙酒醉后还是一丝不苟的平躺着,现在变得更加折腾人。

婚前综合征同事的诡异笑容在脑子里放大,当时自己是用“蚊子 叮”的搪塞了过去,心里其实还是很清楚的。

睡在同一张床的那个人,中间隔了太平洋、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 夜,久美子--等等数不清的人情事理。

青梅竹马、同班同学、混混头子,成人之前几乎所有的经历里, 矢吹隼人旁边都会并列着小田切龙。

忽然成人式的关键前后,隼人的身边空留残缺。

不知道怎么成长了、也不知道怎么变化了,矢吹隼人再次进人了 小田切龙的安排里,干爹矢吹隼人,还有伴郎矢吹隼人……

这个旅馆的小镇上,流传着这么一种说法:陪伴新人超过三次, 就会把自己的幸福赠予别人。

之前小武、日向、土屋这些手脚快的家伙们把能喝能吃能侃的隼 人当作伴郎的最佳人选。

离开东京之前不该答应龙的,隼人暗暗骂自己算数粗心,以后要 是讨不到老婆怎么办。

怎么办,现在隼人最讨厌的就是思考“怎么办”,拍拍自己的脸 ,继续下一段路程。

“都说了我是长途货运司机,不是市内快递!”隼人在路上第十一次地向副驾驶的人发出了牢骚。
“有什么要紧,总比离开几年的我要熟悉这一带的道路吧。”龙毫不在意地摊开下一张请帖:“然后我们要去世谷区三目町,给化学老师送去

。”
隼人无奈地鼓起腮帮子,努力回想附近是不是有单行道,否则绕个大弯耽误了时间,自己又要赔上一个休息日。

隼人开车去四国的同时,小美诞下了她和龙的第一个孩子,取名优香,按照大江户一家的传统。
打开手机时收到了龙发来的MAIL,是他抱着女儿的照片,龙的眼睛笑得弯弯,小婴儿圆嘟嘟的睡脸与四国盛产的洋馅饼颇为相似。

回到东京先去到医院恭喜小美,带着手信来的隼人推开病房门,先看见的是坐在外侧的龙。
龙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,用口型告诉他久美子睡着了,示意他有话到外面说。

坐在医院的花园里,龙向隼人摊开了长长一叠名单,隼人伸头一看,是结婚请帖的地址列表。
隼人随手翻了一下:“哇……这么多的请帖,都写好寄出去了吗?”
“写是写好了,可我还是想亲手送去。”龙说。
隼人瞪大了眼:“这么多?都要自己送?”
“是的,所以麻烦你带路,亲爱的伴郎先生,拜托了!”说完龙转头,正式地低头拜托。

从来都认为“龙的事就是我的事”的矢吹隼人,带着万分不情愿的心情,拿着那沓地址,回家向老爸请教街道的状况,把请帖按照路线分类排

序,相比之下小田切龙只用十点在楼下按按喇叭就行。

父亲说:“真是亲友的话,现在能帮就多帮些,成家之后就是你想帮忙也没处给你揷手了。”中年男人打开东京地图,对忿忿不平的儿子说完

,就仔细地开始看地址。

我不是只想做他的亲友。
隼人用裁纸刀在桌上乱画,但这是对着父亲也说不出口的话。

但也就是因为自己的默许,才导致了现在进退两难的境地。送请帖是一百个不情愿,可看在龙的份上,隼人又能找出一百零一个无法拒绝的理

由。

化学老师打开了庭院大门,接过龙递上的请帖,拍着他的肩膀说:“哟,看不出来当年3D五人组一个两个都这么快抱孩子了。”
龙低头笑了笑。
“好像--就差矢吹君的喜事了。”化学老师笑呵呵地抚摸着自己的白发。
“一有好消息,就会马上通知的,到时候老师也请务必参加。”龙顺着客套下去。

坐在车里等的隼人远远听见他们的对答,趴在方向盘上,吐出一口气。
看到贴在音箱上的地址一列,长长的一串已经完成了一大半。
煎熬快结束了。下面要走的路线,还是再仔细检查一下吧。

龙走回车里,看见隼人懒洋洋地躺着,说:“积极点,就当做给你结婚的经验参考。”
“哦。”隼人打起精神,发动汽车,“看你结婚这么麻烦,我都不敢结了。”
“麻烦一点才能对得起‘人生大事’这四个字的地位。”龙套上安全带,“如果要简单的话就在加拿大办了,回来亲戚朋友这么多,总不能不

给大家一个交代。”
“那我也去留学好了。”隼人看着前方的路,回答到,“这些事情全部省略了。”

结婚这件事,看上去那么远,碰起来那么痛。

龙并不答,即使几年未见,隼人一如印象中的“不谐世事”,他很清楚这是隼人的一面,已经不是过去的全部。
然而依旧是欣慰的,这么多年来,除了不变的建筑,还有不变的人在这里。

想起回来见到他的第一眼,穿着礼服站在台上。
仰望的高度,让龙想起了毕业典礼上,比现在瘦一些的隼人站在领奖台上,笔直的双腿紧靠着,低头,微微鞠躬,接过校长手里的毕业证书。

那双眸子同样清亮着,手脚细瘦,没有做卡车司机常见的肚子。吃饭的时候静静地瞧着,静静地看着自己和小美的事。
终究不会像少年时不问青红皂白地挥拳相向--当然,龙认为结婚这件事,无论是小美或是谁,并不是值得隼人反对。

他最先要得到的就是隼人的祝福,这便值得他们单独出来聚聚,自认这是他和隼人不同于小武、土屋、日向的地方。
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向第三人讲述了他和小美的故事,三杯下去后就忘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,到醒来的记忆都很模糊。
不过是回国后睡得最舒服的一觉,几年故土分离的生疏感终于消失掉。

让隼人帮忙发请帖,也该是尽到兄弟的情分。
哪怕是的确麻烦到了隼人,龙也认为是理所应当的,隼人该为他做的。

至于为什么龙吃定了隼人的不能拒绝,龙自己也不明白,仿佛隼人无论为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。
过去打架时一同冒风险也是的,一同被审讯也是,甚是恳求父亲让他们一同毕业也是。

就连结婚这种事--龙觉得自己有了理由,是想要“一起”的心情。
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两个人,一旦有什么不同,就好像对方缺失了什么。

大概就像镜子一样,另一个自我的存在。
之前一样的学生生涯,过程让家长无奈,可也磕磕碰碰一路走到了终点。

那么还有两件事适合他不一样的,龙盘算着。
留学,结婚。

龙对隼人说:“真去留学,我给你介绍几个加拿大的好姑娘。”
隼人艰难地笑了笑,说:“就我这样还去留学?加拿大不是国际人道组织什么都接受的。”

“那你刚才?”
“当然是开玩笑的。”隼人停下车,“物理老师的家到了,快点过去,我到那边店里边吃边等你,跑了半天都快饿死了。”

如果是小美,会说:“早点回来,我会做好饭等着你。”
隼人只会抱怨,飞快地解决肚子问题。

龙送了请帖回来,隼人已经解决完了自己那一份,说着“我去问问路”又走出了店门。
拉面上多盖了几片叉烧。

小美也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。

筷子慢了下来,龙忽然觉得自己很荒唐,为什么不停的把隼人和小美相比。

婚礼的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龙在大江户一家里看着四处聚集起来的头目,带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来给二代目祝贺,熙熙攘攘地让他瞠目结舌。

“小美,这些……都是以后优香可以指挥的男人们?”龙扯扯女儿的衣角。
“那当然。”久美子拍拍女儿哄她睡觉。

外祖父虽然说着尊重久美子的选择,可是如果那么大的家业无人继承,不能不说是小小的歉疚。
现在有了女儿,怎么说也让老人家又看到了一些重振家族的希望。

黑压压的男人们面目凶恶的四散在院子里,他们见到龙非常客气的叫一声先生,可是还是让龙有些忌惮。
想起过去的不良时期,还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般狰狞的表情。
别说自己,就把这般横眉冷眼瞪眼睛的表情安放到3D老大的身上,莫名的,龙只想到“可爱”二字而已。

这就是专业喽啰和业余混混之间的差异。

想到这里龙不禁笑出声来,久美子好奇,龙便与一说,她便也笑了,说到当时看见你们冷眉冷眼的那叫一个虚张声势,让从小看惯了的黑道之女只是觉得“可爱”。

“‘可爱’是吧?你也觉得可爱是吧?”龙发现小美也有相同的观点。
“是啊,无论是慎、龙、还是隼人、廉……等等等等,学生们都非常可爱。”久美子笑眯眯。
“我也是一样的吗?”龙故作抱怨。
“诶诶……这个……”久美子歪着头,抱着女儿走开了。

龙给同学们发mail,说的是“小美觉得你很可爱。”
回复有“那都是过去的事。”
“从前我的确青春靓丽。”
“本大爷我也曾是楚楚可怜美少年。”
“无视。”
“这样礼金可以打折吗?”
“胡说。”
……

等了好久隼人也没有回复,龙想他大概在出车路上,方才作罢。

下午婚庆公司的人来洽谈,确定结婚仪式的所有细节。

“回答完‘我愿意’后请双方互相交换戒指。”工作人员唠唠叨叨,把书面写好的东西又讲解一遍,龙听得有些不耐烦。低头看见自己的右手小指上,还有一圈的尾戒。
这个戒指是一对的,自己一个,隼人一个,前些天见到的时候隼人还戴着,龙记得。

“先生,为了显示婚礼的圣洁和神圣,手上的其他饰物到时候请务必除下。”工作人员顺着龙的目光,补充说道。
“哦哦……好的。”

库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,龙点头致歉走到外面去接听。
打开一看原来是mail,隼人回复说:“你怎么想?”

对啊,我怎么想。
若不是工作人员提醒,我根本没有意识戴着尾戒有什么不妥。
说不定在更多人眼中,我与小美的师生恋姐弟恋更是不伦。

龙又回复:“你觉得呢?”
这次隼人回复的很快,手机一震龙就按开了,mail写着:“和你一样。”

和什么一样?你什么会了解我的念头?隼人的模糊回答让龙觉得隼人在敷衍他,气恼地回复到:“我想什么你怎么会知道?!”
“发车了,三天后回东京。”隼人的回信中止了龙的愤怒,决心追问的龙直接拨了电话过去,温柔的服务女声说该用户已关机。无计可施的龙悻悻地在行程本上往下数了五天,输人“隼人回来。”

深呼吸一口气,回来看见工作人员已经把冗杂的程序手册翻到了最后一页,心情才好一些。

“婚礼结束后一周内我公司会剪出样片供新人审阅,根据您的意见再做修改,直到您满意后再约定成品的制作份数。”工作人员细致地讲解到,龙坐下来后,面对小美询问的眼神,捏了捏小美的手,小美低头变成害羞的笑。

工作人员告辞后,小美对龙说:“嗯……虽然我们订的是西式婚礼,但外祖父坚持我在家要按照传统的习俗,结婚前一个星期是双方不能见面的。那么……明天开始,我们就暂时表见面好了。”
看着龙不说话,小美慌忙说:“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吧?婚纱的尺寸、伴娘伴郎什么的,都确定好了啊。”
龙搂过小美的腰:“有什么问题,就交给我吧,现在又不是古代,见不到面我们还可以通电话啊,我还要天天和优香说话呢--既然一个星期都不能见到面……”
小美揷嘴问:“所以?”
“今晚就不放你回家了。”龙伸手触碰着小美的耳垂,果然不出所料,一瞬间就烧起来了。

凌晨三点,小美已经躺在龙的怀里沉沉睡去。龙却又被手机震得不能人睡。
反应迟钝的某些同学们现在才回复了龙早上的讯息,龙现在是连看的欲望都没有。

下意识地打开了与隼人的邮件往来,龙不禁感到有些好笑。
自己完全是生气搞错了方向啊--隼人只不过是问他对“可爱”有什么看法。

龙当然是不可爱的,别扭,沉默,寡言少语,憋着心里话不愿讲。
要不是隼人总能代替自己说出来,讲不定现在都是严重的自闭了,绝对不会是现在可以滔滔不绝的老师。
于是隼人当然是可爱的,龙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。

吃东西的时候、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时候、打架的时候、擦药的时候,无论旁人多么狼狈的样子到隼人的脸上都是很可爱的。
容易泛红的脸上,眼神晶亮,牙关咬的紧紧,可潮湿的眼角总是透露出怕疼的柔弱。

小美也是在示弱的一瞬间让龙心动的,殊不知这开关早已牢牢地掌握在隼人的手上。

龙打了个哈欠,转人工作模式后的手机已经不会发出任何提示。
“回来后发消息给我,我们老地方见。”龙传这封mail给隼人后,把手机丢在床头柜上,环着小美人眠。

另一厢,隼人刚找到汽车旅馆住下,洗澡时心里一沉。

戒指呢?怎么不见了?

回到东京后隼人先补眠,睡醒了才想起来要通知龙。
预定下班时候见,隼人又去补了一觉,才慢_Tun_Tun地看到龙开车过来。

“先去大江户一家接优香过来。”龙给隼人打开车门。
“……你不会想着带着个小婴儿去喝酒吧?”隼人啧啧。
“优香想爸爸了。”龙打转方向盘。
“这样的话……那我们下次再喝酒吧,带着孩子总不方便。”隼人提议到。

“你家现在方便吗?”龙忽然问道。
“哈?”
“伯父和拓,在家吗?”
“不在,都在外地。”隼人诚实地答道。
“那我带优香去你那儿?”
“诶?”
“要不你去我那儿?”
“为什么?”
“老爸老妈出差去了,一个人带着优香我还真没把握。”怕是隼人不相信,龙又补充道:“平时都是小美再带,我还要去上班。”
“我也……没带过孩子啊。”
“我连兄弟姐妹都没有,你至少带过拓--”龙停在红灯下,抓住了隼人的手,紧握着,“拜托了,好不好?”
“这个……”
“就两天,优香很乖的,平时很听话,我只是以防万一。”龙又加力捏了一下。
“哦,好吧。”隼人低下了头,半长的头发滑下来,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其实隼人并不是觉得不好意思,而是龙捏到了他的小指,空荡荡的刺着他的心猛地一猝。

到了大江户一家,因为不能见面的约束,是隼人下车去接优香的。
拘谨地鞠躬,隼人比前些年来的时候越发谨慎了许多。久美子当然是不见外的,让他在外等了一会儿,就抱了优香递给他。
“孩子他爸也不太会照顾,可是又孩子想得慌,那么,就拜托矢吹君了。”

为什么这两人都认定我对孩子很拿手?隼人抱着孩子无力扶额,拿了些优香的日常用品就打算告辞。

“那个……矢吹君,请要好好地对待……”
“对优香当然好啦,这么个可爱的小宝贝还是我干女儿呢。”隼人笑笑。
“不是,我是说……只要对优香好……”久美子顿了一下,忽然直视着她从前的学生。

瞬间隼人接受到了久美子凌厉的目光,仿佛是过去面对黑暗势力的那股力量。
下意识地,隼人避过了久美子的眼睛,两道目光像刻在背上似的。

他只能躲,难道他能说破,被她发觉--姑且不论对错,已经够他心惊的了。
他反思着回来后与龙相处的所有,基本、大部分都没有逾越过兄弟这条线。
除非龙主动和久美子说,不然的话,他们在大家眼里,在土屋、日向、小武的眼里,都是好朋友才对。

忙不迭地告别了久美子,上车后,隼人感觉得到龙一直从后视镜里盯着他,盯着他放下东西,抱好优香,系上安全带。
龙此刻的眼神此刻与方才久美子的同样犀利,但是没有询问他什么,譬如为什么会意外地耽搁。

半晌,龙才说:“优香很喜欢你呢,被你抱着都不哭。”
“哦……是吗?她认出干爹了吧,哈哈。”隼人笑的苍白。

一会儿龙的家到了,优香睡醒了在沙发上爬来爬去,隼人急忙把她围在抱枕圈成的安全区里。放了一些铃铛之类的玩具进去,优香用小手叮呤当啷地晃着,玩得不亦乐乎。

厨房里飘来了意大利面的香味,用龙的话来说:“只会做这些不麻烦的东西。”隼人平日里东奔西跑的,对吃的也不会有太多讲究。

等到东西出炉,大小姐的兴趣也转移到了餐桌上。在餐桌上拽着桌布自由的翻滚。干爹急忙把易碎的东西撤到一边去,亲爹把椅子靠拢避免孩子滚下来。

龙苦笑了一下,把盘子递到隼人手上:“不好意思,只好麻烦你端着盘子吃饭了。”
“没什么,优香要紧。”隼人一手接过盘子,一手把滚到餐桌边的优香给捞到中央,趁着大小姐比较安静的空档,赶紧扒拉一口。

大小姐玩累了就肚子饿,龙赶紧给她冲奶粉,隼人悠哉悠哉的洗碗。
大小姐吃饱了犯困,龙还记得要给她洗澡,大喊隼人来帮忙,这小娃子滑溜溜地根本抓不住。隼人隔着门板大喊“我怕我心有杂念。”

终于伺候大小姐就寝,龙从二楼的婴儿房里退出来时,长呼了一口气,感觉比找了一天学生还累。
隼人丢了块毛巾过来:“擦擦脸去洗澡吧,你浑身都被优香弄湿了。我去便利店买些酒--如果你还打算喝酒的话。”
“喝喝,怎么不喝,就是要来喝的。”和也连声赞同。

明明就是个三杯倒,喝起酒来还充海量。隼人特地在便利店选了酒精含量特别低的酒。
果然龙喝道第一口,不满地说:“怎么像糖水似的。”
“要是清酒麻烦你到你卧室里喝,不然我可没力气把你扛到二楼去。”隼人回敬了一句。
“胡说!我刚回来的时候,喝醉了不也是你扛到你家的吗?你家我记得还不止二楼的高度吧?”龙提高了声音。
“所以我累死了,我知道错了,我以后再也不找你喝酒了!”隼人也提到了声音。

两人互相瞪了一眼,还是龙找了孩子当挡箭牌:“小声一点,吵醒了优香我们又有得受了。”

隼人放下了气势,拿起罐子一干而尽,伸手去打开第二个。

“以后真的不能找你喝酒了……有空了多陪陪久美子。”隼人灌了一口,轻轻地说。
忽然脸上一凉,龙把易拉罐贴在了他的脸上。
“而且……以后忙起来,就很难见面了吧,现在是你要结婚,才有这么多空闲的。”隼人继续说。
龙不说话,把易拉罐贴着隼人的面颊滚下,隼人自然而然地像抬起手来架开龙的易拉罐。

接下来却被龙抓住了手腕,沉声问到:“隼人,你的戒指呢?”
“丢了。”隼人简短的回答。
“丢在哪里了?”龙用力抓住隼人的手腕。
“出车的时候,不知道丢在哪里了。”隼人又开始喝酒。
“那你也要戴着。”龙说完,取下了自己的戒指套在隼人的小指上。

“这……你也不打算要了吗?”隼人喝完了第二罐酒,又去开第三瓶。
“结婚了自然就不能留着独身的尾戒,想了想丢了又可惜,这毕竟是用我初中暑假打工时买的对戒。”龙把隼人的手摊开,仔细看着。隼人的手掌粗糙了许多,握着方向盘的地方生了茧,可是指间还是依稀地柔软着。
“所以,你怕麻烦的,都给我了吗?”隼人抬起眼睛,问到。

“所以,你怕麻烦的请帖、怕麻烦的伴郎、怕麻烦的女儿--全部都丢给我?”隼人抽回手,开始灌第三瓶。
“呃……很麻烦吗?我没听见你说,就以为你是没关系的……”龙意识到,自己认为的理所应当,已经造成了隼人的麻烦,急忙补救道:“你要是不方便就直说啊,我们俩谁跟谁啊,有什么不好说的。”

“现在说还有意义吗?事情都做完了,再来说不好意思。”隼人挑起嘴角笑了笑,给自己一个台阶下,粗鲁地转了转尾戒,退下来放在茶几上。“这个我表了,不戴尾戒说不定在联谊会上女孩子还会积极些。”
“你家也表来了,优香也表见了,你也表抱了……”隼人越说越低,龙凑到他嘴边才知道他说的什么。
听到这里,龙皱皱眉,听见隼人已经平顺地呼吸,原来隼人已经睡着。

会说出那种话,大概是真的醉了。龙背起隼人,一步一步地往二楼走去。

隼人看上去胖了一些,掂在手里还是那般重量。
淡淡的酒香传来,让酒量不是一般浅的龙闻着就有些熏熏然。

即使是隼人的醉话,龙也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,没有了隼人,生活会究竟什么影响?
夫妻忙起来优香没人照顾?不会的,隼人这点上比做老师的更加没规律。
优香喜欢这个干爹?逢年过节来一趟就好,隼人并不是需要时时在场。
自己找人发发牢骚?对这隼人这些事不知该怎么启齿,毕竟他不了解这行的工作,也提不出建设性的意见。

换句话说就是,没了隼人,没有什么大不了,在国外那几年都顺遂度过。
为什么一踏上日本的国土,就仿佛离不开他了,做什么都要拉上。
也许只是寻找旧识,偏偏矢吹隼人是最恰当的那一个。
这么想着,龙把隼人放在了客房的床上,给他盖好被子,转身去婴儿房看优香去了。

听见门板的咔嚓声,隼人霍然睁开眼睛,适应了房间的黑暗后,爬起来去洗澡。

在哗哗地流水声中,隼人仔细反省着刚才说的话。
他知道他说的太多了,借着酒劲差点就把不该说的话全盘托出。
这点啤酒本来不算什么,可想到刚才龙给自己戴上尾戒的样子,就仿佛在讽刺着自己的一厢情愿。
受了点刺激的隼人,在管不住自己的嘴说出更多的话之前,幸好借酒蒙混过关。

再过几天,他的手指就要给别的女人戴上婚戒了,他的无名指上就要被别的女人套上戒指了。

隼人掏出了挂在胸口的链子,它藏在衣服里,龙都没有发现。
上次戒指掉了是一场虚惊,为了提醒自己的马大哈,隼人找了链子时时坠着。
仅仅想保存的一点联系,也在今日全部推翻了。

其实一只手金色尾戒一只手银色尾戒也挺好的,隼人你这个大笨蛋,为什么要拒绝呢?

隼人毛茸茸的脑袋在水花下变得服服帖帖了,遮盖了他的脸。
水花噼里啪啦地打在瓷砖上,细密洪亮。

太好了,这样谁都看不见流下的眼泪了。
太好了,这样谁都听不到梗咽的哭声了。

浴室外,龙要拍门的手顿在空中。
他过来是拿了睡衣给隼人换上的,开门一看先是吓出一跳,还以为隼人凭空消失了。

仔细一听水花响,仔细一听还有隼人……轻轻的哭声。

像小猫一样,哏在喉咙里,悠悠地、连绵地。
这样痛苦地哭声,龙听过一次,是隼人的母亲因病撒手人寰的时候。

那时候,小小的隼人靠在龙的肩膀,在河堤边,对着冷风哭了一夜。
后来被打得再痛,龙也没有听到隼人流出一滴眼泪。

现在,他透过磨砂玻璃,看见隼人朦胧的身形,像是兽类蜷缩成最无助的姿势。

他听见隼人说:“龙,我喜欢你。”

隼人深呼吸一口,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已经和平时无二。
裹着浴巾推开门,把手上挂着浴衣,空气里飘浮着的烟味,缭绕着,还没散去。

擦着头发,隼人看见龙坐在阳台上,指尖的星火还没有熄灭。
得知久美子有孕至今,到优香这么大了,隼人都没有见过龙点过烟。

“喝酒不够,就过来抽烟吗?”隼人随意的问问,陌生的气味让他不太自然。“要抽回去抽,这味道勾的我嗓子也痒痒了。”
“就是来祸害你。”龙抛来一只烟。
“火呢?光给看不给抽也太残忍了吧?”隼人伸出手来问龙要。

没有预兆的,龙抓住隼人伸过来的手。没防备的隼人往前一个踉跄,跌倒在龙的怀里。

四目相接,隼人看见自己的身影映在龙的眼眸里。

龙的手扶着隼人的后脑,毫无节奏的揉着他湿润的头发。
低下头,靠近。
--烟头相接,火星一闪一闪。

一瞬间,隼人甚至不能呼吸。
心脏紧缩,龙已经很久没有有意识的与他接近。

龙拍拍他的脸,隼人猛地抽了一口气,烟点燃了。

“笨蛋,不吸气火怎么燃得了?”龙抽出手,取下口中的烟。

“这种事情都是你教我的,老-师-。”隼人故意把“老师”拖得长长。

听到隼人这么取笑,龙放下了烟,停在隼人旁边,热热的熏得眼发酸。

“明天我带优香上医院,出生后的例行检查。”
“嗯。”
“不知道几点能够回来。我把钥匙留在鞋柜上,之前放在花盆下的那把已经不能用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下午麻烦你再把孩子送回去。”
“嗯。”
“其他的……”
“有什么事尽管说--刚才我是喝多了乱说话,你别放在心上。”
“其他的……还有……再见。”
“嗯?”
“……不,是、是晚安。”
“……晚安。”

龙走出房间,空余一身热度。

隼人把未燃尽的香烟放在窗口,呆呆地看着。

烧尽了,飞灰了,湮灭了,消逝了。
是该那一段,前半生的旧时光。

来过龙家无数次,第一次睡在客房。
窗帘上的曼沙珠华,是谁喜欢的模样。

隼人走到窗边,低头看见旁近的小巷。
就好像几小时前,他们,包括小武、日向、土屋的他们,都还在那里追追打打地走过。
欢声笑语不过终年,已然重若夜露,看上去晶莹剔透,摸上去冷若冰霜。

一点微弱的火光,并不能照亮浓厚的黑暗。

最后火光挣扎了两下,熄灭了。

夜凉如水。

隼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,只知道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。
打开冰箱看看还剩什么,讲究的也能做出东西来填饱自己。

看看电视,在沙发上半睡半醒,感觉就一小会儿房间里有了人的动静。

抬眼一看,优香在身上爬的欢喜。女孩子的脸还是胖嘟嘟,粉红的很可爱。
隼人把优香举起,和她玩高高,小孩子发出“咯咯”的笑声,两只圆圆的小手不断挥舞,小脚丫蹬在隼人的肩膀上踩踩踩。

“什么时候送她回去?”隼人问。
“再过一个小时,我去楼上收拾她的东西,你陪她玩一会儿。”龙走上楼去。
“好。”隼人让优香骑在自己脖子上,带着她去院子里看高高。

太阳正好,温暖又不燥热。
优香在院子里看了一大圈,“呜呜呜”地叫着,像个可爱的火车头。
后来累了闹着要抱抱,隼人放她在臂弯里,她睁着明亮的大眼睛,张开小嘴哇哇呜呜,小手小脚乱蹬着开心。

隼人看得出孩子上挑的眼角像龙,稍薄的嘴唇像龙,深的耳廓像龙。

他不由得抱紧了优香。

晚餐之前,隼人把优香送到久美子的府上。
小家伙眼看要离开干爹了,手还抓着隼人的衣襟闹个不停。久美子抱歉地说:“我家姑娘给你添麻烦了。”隼人只是微笑。

“不嫌弃的话,今晚晚饭就在这儿用吧。”久美子好不容易接过优香,歉意地说。
“那我先去说一声,龙的车还在外面等着……”
“没关系,我刚才已经通知我丈夫,让他先回去。”久美子一扬脸,黑道血统的气势隐隐又散发了出来。

“我丈夫”。隼人发觉到久美子刻意的代称,这顿饭看来就算是万毒穿肠也得去吃啊。
隼人苦笑了一下,点点头月兑鞋进屋。

新娘子自然还是要回避些的,隼人第一次见识到了传统的幔帐,细细密纹,看不通透但也知道个大概。
于是这模糊的表情令人心惊,隼人看不到,意味着他的回答会异常艰难。

“结婚筹备以来的事,一直都麻烦你了。”久美子开口就有见过世面的大气风范。
“没有的事,都是当朋友应该的?”隼人还是客气的回答。
“应该的……应该到把别人的丈夫都拐到家里去?”隼人听见了久美子放下茶杯的声音,轻轻的却好似重锤。
“不过是喝醉了罢了。”隼人试图轻轻带过。
“明知道他不能喝--你还比我早明白还是,为什么还总是由着他喝酒?”久美子的声音波澜不兴。
隼人喝了一口味增汤,酸的。
“喝酒也是男人工作的一部分,就算不是我,别人也会请他喝。”隼人陈述事实。
“但别人会送回来,你却会往你自家里带。”久美子一针见血。
隼人无言以对,别人至少还能回答“不知道住哪里”,他却不能。
随口嘟囔着:“还不是没结婚吗……”

久美子筷子一放:“快了,就是后天。”冷笑一声,“矢吹,你苟延残喘的美梦不到四十八小时了。”

隼人回答了一句:“谢谢款待,祝您美梦成真。”之后礼貌的道别,客客气气的完全看不出有争执的样子。

回家的路上,隼人给廉打电话,仗着他曾经给廉出头的这层过命的关系,隼人认定廉一定会同意。

当天,伴郎迟迟没来,龙打电话过去总是说用户关机。
和隼人平日里要出去工作的状态一样。

风间廉气喘吁吁地跑来,一边冲进门一边道歉说自己搞错教堂了,实在是不好意思。

“你来……这里干什么?嘉宾都在外面等候。”龙很意外。
“诶?不是小田切前辈说要换伴郎的吗?”廉更加莫名,补充地说:“矢吹前辈是这么这么说的啊?前天晚上拼命拜托我的,连衣服都照我的尺寸改好了。”

“这是那天晚上吃饭时隼人和我说好的,他说他忽然有任务是要去跑长途,但是之前答应了你实在不好直接对你开口,麻烦我来和你说的。”久美子笑着说完,龙再有疑惑也被打消了干净。

“那么拜托了。”龙对廉笑笑。
“哪里哪里,做前辈的伴郎是我的荣幸。”廉兴奋地站直。

教堂的钟声响起,观礼人员全体起立。

隼人开车窗户,吹着高速公路上的海风,粗糙的音乐打乱了车轮声的单调,灼热的阳光晒得人脸泛红。

提档,加速。
追逐着明知永远也追不上的背影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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